历史语言学的数字成像:“古音小镜”网站——兼议数字人文项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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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语言学的数字成像:“古音小镜”网站——兼议数字人文项目生长

盛一涵（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田雨娇（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

古音小镜官网首页

引言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大规模的文献资料迅速走向数字化，规模庞大、便于检索和浏览的数据库不断建成。相比于文学、史学、哲学等学科，语言学资料结构性的记录方式和庞大的体量使得语言学研究天然与数字技术适配，语言学也成为人文研究中数字技术渗透最深的领域。中国传统语言学又称为“小学”，分为音韵、文字、训诂三个门类，包括传世的韵书、字书，以及陆续出土的文献。韵书和字书如同古人的字典，材料量大，有固定的体例，基本都处于半结构化的状态，古代就已经出现了等韵图一类“可视化”的方法帮助研究。现代的历史语言学研究更是基于统计的方法有了重大突破，如复旦大学金力院士团队通过对109种汉藏语系语言的近千个词汇词根—语义组合（root-meaning）进行谱系建模分析，历时两年多，重构了汉藏语系诸语言间的亲缘关系，并以此推算了汉藏语系的分化时间和起源地。
中国传统语言学的数据库建设成果丰硕。2009年始建的“搜韵网”立足于诗词创作，深度挖掘整合中国古代韵书、类书资料，开发出众多诗词工具，并通过网络技术传播诗词文学资源，在全球诗词界影响广泛。2011年，“韵典网”由众多爱好者支持建立并得到持续维护运营，它是一个集合了的中国古代各大韵书的查询工具，包含《广韵》《中原音韵》《洪武正韵笺》《分韵撮要》和《上古音系》等中国古代主要韵系，为音韵、方言、古诗词专业人士和爱好者提供服务。2013年，“小学堂甲骨文资料库” 由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和台湾中研院共同开发，共收录甲骨文字头2548个、字形24701个，使用者可根据字号、字形、《甲骨文编》的卷数、甲骨文部件、楷书字形等多种信息进行甲骨文查询。2019年，北京师范大学“数字化《说文解字》”平台正式上线，将《说文》及其历代研究成果数字化，实现了《说文》形音义分项检索和多元系联的研究功能，为汉字教学和研究提供了权威的演示、查询工具。上述网站在数据的连接、查询和人工智能的应用方面都各有特色，但一方面它们的数据库内容趋于专门，一个网站往往只有韵书或只有字书，没有在音韵和文字间建立联系，另一方面在数据呈现形式上都比较单一，很少有直观的可视化。与此相比，2017年建立的“古音小镜”网站（http://www.kaom.net/index.php）基本囊括了中国历史语言学研究的最重要的文字、音韵、方言材料，并且将其深度结构化，并通过数据可视化呈现了音韵与文字、上古与中古、古与今、中与外的联系，网站丰富的功能也为数字人文方法和思维在传统语言学领域的应用提供了示范。
胡恒在《从数字典藏走向数字人文：中国大陆数字史学发展浅思》一文中提出史学数字典藏发展面临的五方面的问题：商业化、长远规划、资金支持、资料来源、数据质量，这些问题同样也是其他领域数字人文数据库建设的痛点。而“古音小镜”由始创者个人负责总体建设和运营，在持续更新的同时一直保持着非盈利的公益性，上述问题似乎并没有给这个网站带来太多困扰。深究其中原因，“古音小镜”独特的生长路径功不可没，这对当前数字人文项目组织与建设有很大借鉴意义。因此，本文以“古音小镜”网站为例，在展示数字人文在传统语言学研究中的应用潜力的同时，探讨数字人文项目建设模式的更多可能。
一、网站生长路径

1.1 建设历程

“古音小镜”网站的建设过程不同于有明确组织规划的“主流”数字人文项目，它是由广大爱好者基于兴趣和研究需求一点点推动发展的，这也造就了它数据来源广泛、数据量庞大而运作成本低的特点。
“古音小镜”诞生于2017年，由站长顾国林先生独立创建并运营至今。顾国林先生是计算机行业的资深从业者，小学研究是他的业余爱好，网站最早是为了放置个人积累的历史语言学材料而建立。许多像顾先生一样的小学爱好者通过网络相识，组建了一些方言、古音的兴趣社群。方言群内的爱好者们非常关注方言“定字”的问题：已知方言的音和义，根据古代的韵书、字书推定方言中该字的字形。群友收集了当时能收集到的所有韵书、字书（约15种，后来扩充到37种），希望能通过数字技术实现所有释文的同时查询，“古音小镜”的第一个功能——“古代韵书、字书查询”由此诞生。该功能上线后，社群内反响很好，很多爱好者开始使用。此后，沿着同样的路径，即在站长自己和爱好者们的研究需求推动下，“古音小镜”的内容一步步扩充。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在检索查询之外， “古音小镜”开始关注如何更高效地服务于语言学研究。站长自身熟悉计算机技术前沿，他发现许多代码界的可视化技术非常适合历史语言学领域的研究，如清人用近三百年完成的诗经分部研究，今天用“多元关系网”可以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假借字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古汉语研究的难题，今天用可视化工具也有望解决。站长希望小学学者能够多考察这些工具，为其研究所用。基于这种认识，“古音小镜”推出了《诗经》韵系联、假借字系联、汉语字音时空关联等统计及可视化功能，在众多语言学数据库中可谓独树一帜。站长本人也将自己的统计结果分析也写成论文上传至网站，充分展现了数字人文在传统语言学研究中的应用空间。由此，“古音小镜”成为一个全面、系统的历史语言学资料与工具共享平台，至今仍在不断更新。

1.2 资料来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网站的每项功能都需要相应的数据支撑，“古音小镜”丰富的功能是建立在其多方面的数据之上的。网站的“更新”及“致谢”栏记录了陆续增加的数据库资料及其来源，分别如表1、图1所示。结合顾国林先生提供的信息，本文将“古音小镜”的资料来源分为以下四类。

表 1“古音小镜”2020年至今更新情况

图1 网站致谢说明

（1）Github上的开源数据。Github是程序员分享数据最重要的网站，上面也有语言学方面的资源分享，如日本北海道大学师生人工录入并校对的《篆隶万象名义》《新撰字镜》《宋本玉篇》等，是非常高质量的语言学数字资料。
（2）其他数据库。台湾“引得市”网站录入了《古字通假会典》《简帛古书通假字大系》两书的电子目录，提供了2.4万个假借对，是“古音小镜”网站“简帛假借字系联查询”功能的基础。CBETA（中华电子佛典协会）网站分享有几乎全部的佛经音义类资料，“古音小镜”收录的《玄应一切经音义》《慧琳一切经音义》《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等材料来源于此。蒋门马先生建立的“白云深处人家”网站共享了海量的道家文献、训诂学文献电子资源，也为“古音小镜”提供了很多材料。
（3）网友主动提供。“古音小镜”上许多难得的材料都来自于小学爱好者们的慷慨帮助。如苏州石汝杰先生提供了《明清吴语词典》电子版及自己制作的勘误表，实现查询功能后，便利了吴语的考字研究；温州潘悟云先生提供了他和学生共同整理的《集韵》电子版；复旦大学李豪先生赠予了一部国内少见的汉越音字典，于是网站增设了“日韩越音”这一功能。还有一些领域此前并没有专门的研究成果，“古音小镜”相关栏目的建立完全基于爱好者们编制的原创材料，如“汉语地理”栏目的粤语寻旺方言，是由寻旺本地的冯志铭先生自主调查记录，于2020年提供给网站的。
（4）外包录入。对于一部分没有电子数据的重要资料，网站也会将工作交给录入公司，如李荣主编的《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就是由录入公司整理完成。二、网站架构

2.1 前端呈现结构

“古音小镜”网站的前端呈现结构如图2所示，目录仅设两级。其导航的设计原则是“唯一入口”和“原创性优先”，即同一个功能只允许一个地方找到，原创、独特的功能靠前排列。具体而言，网站共有一级栏目6个，呈现于每个页面的顶端；下分二级栏目共60个，点触各一级栏目即可查看；所有功能都列为二级栏目，因此一次点击即可进入。前4个一级栏目“上古音”“古文字”“汉语地理”和“地名”之下是原创功能，其他功能分别列入另外两个一级栏目——“小功能”和“工具书”之下。其中，“古代韵书”“字书查询”虽然是原创，但随着越来越多同行网站也实现了这一功能，其独特性下降，于是被归入“工具书”栏目中。

图2 “古音小镜”网站栏目结构与功能概览

随着网站规模的不断扩大，网站栏目也曾增加和调整。但由于用户反映栏目变动会打乱习惯，考虑到用户需求，网站的栏目调整变得谨慎，现在新资料和功能的加入尽可能不破坏原有结构。“唯一入口”的原则使网站页面简洁，功能易寻；“原创性优先”的好处则是用户能快速发现“古音小镜”的“特色菜”，增强与同类网站的区分度。

2.2 后端数据库架构

2.2.1 数据库与要求

网站后台采用开源、免费的MySQL数据库存储数据。历史语言学研究所涉生僻字较多，这对数据库的版本和字符编码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数据库版本要在5.5以上，字段编码要选择UTF-mb4才能存储并显示Unicode的所有汉字。网站没有采用流行的JSON方法存储数据，是因为语言学大部分内容与二维表吻合，已有文献资源中也多以表格形式展现内容，因而传统二维表存储方式更便于对这类资源进行数据化，也便于与Excel文件对接。

2.2.2 数据库管理

“古音小镜”选择数据库管理软件Navacat，它支持Excel文件直接导入，能够简化表格增删操作。Excel作为普及的办公软件，操作简单易懂，不具备数据库技术的历史语言学爱好者们独立操作即可将文献资料中的内容录入成结构化数据表，这是网站数据的重要来源。相应的，数据库的扩充也很简单。一本独立的书对应一张表，表格字段由文献内容决定，不提供统一的元数据标准。能这样做的前提是古代韵书有近乎一致的体例要求。需要检索数据时，则先后查询相关的每张表，然后集中显示在网页上。

“古音小镜”的数据库建表过程和前端查询过程如图3所示。

图 3 “古音小镜”数据库建表过程与查询过程

三、内容及功能“古音小镜”网站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以下将按照从基础功能到拓展功能的顺序，分别介绍除“小功能”之外的每个一级栏目所涉资料和功能。

3.1 工具书

“工具书”栏目提供条目检索功能，基本囊括了中国历史语言学研究的重要材料：共整合韵书、字书35种，训诂工具书22部，沙门（佛家释经工具书）10部，16位学者对上古中古音的构拟，出土简帛11种，4种汉字声符，民族语词汇集15部，通假字书12部，以及《汉语大词典》《方言大词典》《明清吴语词典》《玉篇》（残卷）《经典释文》《经籍纂诂》。网站其他模块的功能大多也需要结合这些资源，进一步的整合和表达。
以韵书、字书模块（即二级栏目“韵书35种”）为例，简要介绍工具书查询方法。输入“系”字，如图4（上）所示，网站在查询入口以表格的形式说明了可查文献情况，数据条目非常清晰，部分文献提供了两种及以上版本供参考，使用者可在此页面自行选择查询范围。查询结果如图4（下）所示，首先提供了查询字在汉字演变过程中的所有异体字、关系字，然后在所选文献中辑录出包含这些字的文本，并以表格的形式注录文本的相关信息，以及所查字的部首、读音。

图 4 古代韵书、字书查询示例（上：查询入口；下：查询结果）

3.2 上古音

中国传统音韵学分为古音学、今音学、等韵学等。古音又称上古音，指周秦至两汉时期的汉语语音系统，主要指《诗经》时代的音系；今音又称中古音，指唐宋时期的汉语语音系统，以《切韵》音系为代表。古音学所研究的是上古汉语的语音系统、音节结构，以及它与中古切韵系统联系的规律（语音演变规则和发生机制）。“古音小镜”的“上古音”栏下结合出土简帛、《诗经》用韵、《广韵》《集韵》异读、两汉经注声训、《后汉三国梵汉对音谱》等材料，以系联节点图、关系统计表的形式分析假借字、《诗经》韵、异读和对音四大主题。
《诗经》韵为“古音小镜”研究和建设最为完善的一部分，本文将以《诗经》韵研究为例对网站内容架构进行详细解析。《诗经》韵板块由“韵网”“韵部”“语音”“材料”四个小项（二级栏目）组成。“材料”项为《诗经》语言学资料缉要数据库，包含了《诗经》诸版本和音韵研究的众多材料，是网站进行《诗经》韵分析的基础。图5为《周南·关雎》的信息页面，页面顶端为网站提供的《诗经》诸版本电子书链接，点击可直接查看各版本的《关雎》原文，为研究者溯源、引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页面下部为《关雎》韵脚字分析，韵脚、韵部、韵段都以王力《诗经韵读》为标准，同时也提供了中古韵书《广韵》《集韵》的分韵对比。

图 5 “诗经韵·材料”栏《关雎》页面

 “韵网”即“《诗经》韵系联查询”。诗歌通常有押韵的特点，《诗经》作为先秦时期的诗作，它的用韵能反映出先秦时期语音的情况，即可以认为《诗经》中同一首诗的韵脚字，在上古音系中韵母相同。那么串联《诗经》中每首诗的韵脚字，就可以大致构建出上古音系的同韵字网络，从而了解上古音声韵情况。传统音韵学研究发明了系联的方法，在此基础上再与中古韵系进行对照，可推测其演变规律，但这个过程中有大量重复的工作，容易出现讹误，且对于教学来说，表格的呈现方式非常不直观，而“古音小镜”的《诗经》韵系联查询功能可以自动生成系联图。《诗经》韵系联节点图为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科学学会约翰-马蒂斯·李斯特（Johann-Mattis List）博士首创，“古音小镜”采用了这一形式，并将系联节点图的形式推广到了假借字系联的领域。使用者在页面中选择需要查询的韵部及查询范围即可得到系联结果。如选择《诗经》全文，魚、之、支、侯、幽、宵、歌、微、脂九韵的系联结果如图6所示：节点代表《诗经》的韵字，连线代表《诗经》的用韵情况，颜色代表韵字在中古时的韵母，因此节点在空间分布上和颜色上分别反映了上古韵系和中古韵系的情况。系联节点图非常直观地呈现了上古音系的结构，以及上古音系与中古音系的区别与联系，省去了研究者重复系联的工作，也便于音韵学的教学。

图6 《诗经》韵系联查询示例

 “韵部”及“语音”项都由统计表形式呈现。图7为《诗经》韵部关系统计表，表头为王力所分的上古音三十韵部，表格数字表示对应行列韵部押韵次数。详细计算方法为：异韵部接触取数量小者（如脂—微—脂—脂—微，那么“脂—微”接触记2次）、同韵部接触取总数减一（如微—微—脂，那么“微—微”接触记1次）。从图中可以看出，按照王力划分的上古三十韵部分析，《诗经》基本为同韵相压，邻韵相压的情况非常集中，清晰且直观。此外，使用者可以通过点击表格数字查看该行列韵部相压的全部案例，如图8所示。

图7 《诗经》韵部统计表

图 8  《诗经》鱼韵内部相压案例

3.3 古文字

“古文字”栏目目前共上线两个库：“甲骨字形库”，约44万单字切片；“金文字形库”，约13万单字切片。另有“楚简字形库”正在筹备中，约10万单字切片。主要提供汉字字形检索、字形溯源功能：使用者输入需要查询的汉字，即可得到不同材料上的甲骨文或金文字形。图9为“翼”的甲骨文字形查询结果。

图9 甲骨文字形库查询结果示例

3.4 汉语地理

“汉语地理”栏目集中了汉语方言学的研究成果，以地图、桑基图的形式呈现方言的时空对比，目前已完成2023种方言的统计。下设功能大概可以归为以下四个方向。
（1）结合地图呈现单字的声母/韵母/声调等在不同方言中的对比。如图10，“江”的声母在全国方言中有十余种读音，从地图中可以看出北方大部分地区读作/tɕ/（汉语声母[j]），南方大部分地区读作/k/（汉语声母[g]），南北之间则有很多地区/tɕ//k/混读。

图10 汉语字音地理分布查询结果示例

（2）方言字音统计表。“古音小镜”录入了大量的方言调查资料，为每种方言生成了完整的字音统计表，图11示例为河北石家庄方言。

图 11 方言字音统计示例

（3）通过桑基图呈现方言音系整体对比。桑基图中间的连线连接的是同一字在两地方言的声母读音，通过连线的交错就可以轻易了解两地方言语音结构的差异。以笔者家乡方言的声母为例，图12左侧湘语的语音体系中没有声母[l]，河北方言中声母为[l]的字在湘语中都读作[n]，这也就是南方方言中常见的所谓n、l不分的现象。

图 12 方言音系对比示例

（4）通过桑基图呈现方言古今演变对比。如图13，仍以湖南常德方言为例，左端为中古音系，右端为方言读音。通过不同方言演变图的对比可以看出各地方言音变的差异。

图 13 方言古今演变示例

3.5 地名

除了传统的音韵、文字、方言材料外，“古音小镜”还关注到了中国地名中包含的语言学现象，“地名”栏目下有中国聚落地名分布查询、吴语区聚落地名分布查询、吴地历史小地名查询及北朝墓志地名查询四项功能。中国聚落地名分布查询可查询中国大陆聚落地名的地理分布：输入地名用词（如厝、浜、峪、畈、舍、寮、垟、埭、崮、涌等），程序生成点状分布地图。数据库采用中国392万自然村名（中国实际自然村总数约500万、行政村约70万），这些自然村名多数为2—5个字，所输入的字词只要在某村名中，该村就显示为地图上的一个点。如查询“各”字在中国聚落地名中的使用情况，从图14中可以发现“各”字主要出现在京津及西南地区的聚落名中。

图 14 中国聚落地名分布查询示例

为何网站要建设自然村名数据库？“古音小镜”认为自然村名对历史语言学研究有重要意义：“小地名受大一统文教、统治者的篡改少，反映当地民族、民系、原住民的文化特点和迁徙面貌。传统的历史地理，是帝王的地理，中国历代统治者以征服者的姿态把政治地名强加给四方（定南、武平、开化、归绥、伏羌、宁化、永定……），覆盖了原住民的地名文化。历史语言学的地理，是民本的地理，它研究传统知识分子不屑的‘俗的、土的’内容，重视人民语言和土著文化，对帝国文人的记录保持警惕，是独立于官史、研究真实人民史的方式。”
四、“古音小镜”的特色

（一）、内容丰富，功能创新

在内容上，“古音小镜”网站没有限于一部文献或一个领域，“上古音”“古文字”“汉语地理”分别对应中国传统语言学的音韵、文字、方言研究，收录范围极广，几乎实现了对所有中国历史语言学重要材料的录入和整理。
在数据呈现形式上，“古音小镜”更是独树一帜。国内虽然早已有研究论文引入系联节点图、桑基图、地图和统计表等形式，但尚未有其他数据库如此大规模地采用可视化形式输出查询结果。图具有直观生动的特点，便于研究者把握语言的整体特征，因此这样的呈现方式让“古音小镜”格外适合作为教学和初步研究的工具。
数据的检索与呈现是其核心功能，检索条件输入的便捷度与结果呈现的速度直接影响用户体验。而在这两方面，“古音小镜”皆具有优势。除了点选和关键词输入外，网站对部分资源还提供下拉框式的预设检索条件供用户选择，提升运行速度则是站长的个人强项，很好地保障了核心功能的实现。

（二）、基于需求，自发生长

从其发展路径来讲，“古音小镜”成立之初并没有宏大的规划，只是根据使用者需求和可获取资源的情况不断扩充，其组织形式和建设都是自发且自由的。站长本人既掌握数字技术，又是小学研究领域的深入探索者，他个人的需求往往与其他爱好者的需要重合，因而“古音小镜”的功能基于需求，也切中需求，所以持续得到使用者、包括众多小学研究者的认可。“古音小镜”的网站建设也没有遵循商业性网站框架式开发的路径，而是全部使用原生代码“累进式”开发，具有较强的灵活性和可扩展性。使用者们基于需求收集或制作材料，新的材料进而带来新的研究需求，这样滚动着一步步推动，一点点建设，使得即使只有站长一个人利用业余时间运营网站，最终也汇集成了这样一个规模宏大的数据库。

（三）、个人主导，资源众包

基于第二点，进一步从建设主体来看，“古音小镜”网站发展过程中做出贡献者可分为三类：承担了网站建设工作的站长，既是使用者也是建设者的广大历史语言学爱好者，以及公开其资料或代码的其他网站、社群和个人。他们的分工如图15所示。总而言之，“古音小镜”的建设过程中没有做出规划、协调分工的指挥者，人人都可以是提出需求的“甲方”。站长是达成最终技术实现的核心人物，但广大爱好者们也起着推进网站建设的关键作用，他们一方面作为网站的目标用户提出需求，另一方面为了实现需求无偿提供自身劳动成果，形成互利的合作关系。这种互利合作关系较之雇佣更为牢固，因为它的动力来自于研究兴趣，并且被成就感和奉献感不断加强。基于这种合作模式，“古音小镜”才能实现资源自给，将运营成本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保持网站的非营利性。

图 15 网站贡献者与所承担工作

五、结语“古音小镜”网站承袭了古汉语语料库语言学的传统，也充分利用了数字技术带来的储存和共享的便利，是典型的数字人文项目。作为历史语言学知识共享平台，其材料丰富全面，查询简便快捷，是进行小学研究的便利工具；它引入许多可视化的展现形式，对历史语言学的数字研究也有重要的创新推动价值，可以说是一项造福后学的工程。
作为爱好者自发建设的数字人文项目，“古音小镜”在建设的各个环节，都做出了成功且成熟的别样示范，向我们展示了数字人文项目生长路径的更多可能。首先，“主流”的数字人文项目往往是“庖丁解牛”式的，在立项之初通即通过对研究领域的解构确定网站框架；与此相比，“古音小镜”则可以说是“精卫填海”式的，它基于不断收集的新材料发展新的功能，进而积累成新的板块，建设过程实质上是反向的对其研究领域的重构。其次，“古音小镜”网站收录的各种材料、创设的各个功能都建立在研究者切实的需求上。需求本身是会发展变化的，很难一次述清，因此“古音小镜”这种无规划的自由生长项目反而更能灵活地满足使用者的需求。再次，“古音小镜”一直能够保持低成本运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网站前端设计与后端数据库构架的合理性，这背后又是因为网站建设者和使用者角色的统一。站长顾国林先生在计算机和小学两个领域皆有精深造诣，既了解用户需求，又能基于此恰到好处地构建网站，减去了一般数字人文项目建设过程中使用者和建设者的沟通成本和误差，这同时也启示我们培养真正的数字技术与人文知识兼备的人才之重要性。
在实用价值之外，网站的建设过程所体现的精神价值也令人感动。“古音小镜”能够长期以非营利性质保持发展活力，归功于众多爱好者对知识纯粹的热爱和无私的分享。从个人网站到集体协作的知识分享平台，“古音小镜”已经走过了四年有余，这个网站是诸多分享者共同的劳动成果，也记录了他们为兴趣而凝聚、交流和创造的过程。“古音小镜”的建设没有明确的组织结构和任务划分，但从中可以感受到每一个参与者的热爱与共享精神，这样的建设过程正契合了数字人文知识共享的初衷和理念，让“古音小镜”得以生长成为一个理想的数字人文项目。

[刊载于《数字人文研究》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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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潘宇琪

审核：李佳遥

来源：公众号“数字人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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